初夏时节,麦地渐黄,疏果飘香,“磨剪子嘞,戗菜刀”的吆喝声断断续续,若隐若现的响起,悠长、婉转,仿佛来自光阴的缝隙。
“磨剪子戗菜刀”这古老的营生,古老得把几代人的年龄加起来也肯定不够,古老得到底源于何时已难以考证。我至今一知半解,似懂非懂:这朴拙的行当缘何能在千变万化、日新月异的现代世界神奇的延续下来?剪子、菜刀……不能自己磨吗,为何非得等待那些专门从事这个行当的手艺人?在“磨剪子嘞,戗菜刀”的呟喝声中,庸常的日子被唤醒,总有三三两两的人拿着剪子、菜刀等等物什徐徐而至,窸窸窣窣,就像赶赴一场冥冥之中的聚会和约定。
印象里,磨剪子戗菜刀的手艺人装束简单,不计其数的岁月过去,那装束未曾更改:一条板凳、一只挎包,再加上一双袖套和系于腰间的一条满是污渍的围裙,是他们所有的“家伙什”。那条板凳的一头固定着两块磨石,一粗一细,凳脚上吊着个铁皮罐,作干活时润滑磨石和擦拭刃口的水源;另一头空着,供自己干活落坐。挎包多为帆布的,里头不外乎装几样东西:戗刀、锉子、锤子、水刷、水布等等。这副行头简单实用,得天独厚,随时随地的一搁即可开工干活,活儿干完了,往肩头一撂,拨腿就走,踏上新的道路,快爽、便当。磨剪子戗菜刀的手艺人肩扛板凳,挂着挎包,犹如胸有成竹,千沟万壑尽在股掌,心无旁骛地闯荡天涯,游走四方。
“磨剪子戗菜刀”中的“剪子”有很多种,裁布的剪子、剪枝的剪子、剪头发的剪子……而“菜刀”除了切菜的刀、斩骨的刀,还有砍柴的刀……除了少数师傅配备有简易的手摇砂轮机以外,板凳上的那两块磨石,一块是用于粗磨的砂石,一块是用于细磨的油石,它们奠定了“磨”的两道工序,一前一后,只不过视情形不同,有的剪子或刀只需细磨,有的剪子或刀则两者皆需,缺一不可。“戗菜刀”的“戗”,其实是“铲”和“削”,把钝了的刃口铲薄,削薄。“戗菜刀”得用戗刀,用戗刀戗过的这刀那刀,接下来才进入“磨”的环节……
伴随“磨剪子嘞,戗菜刀”吆喝声的,必定是某位人们翘首以盼、守望已久的手艺人,声到人至,如影随形!记得儿时,每逢“磨剪子嘞,戗菜刀”的吆喝声传到村口的时候,我年迈的祖母必定会灵机一动,茅塞顿开,哟,快把那把不好用的菜刀拿出去……当我兴冲冲地跟着祖母赶到那磨匠师傅的忙活处,那里早已候着一拨乡亲了。
所以,直到如今,我一直认定,那些惯于磨剪子戗菜刀的乡亲或者别的什么人,都是在平淡和琐碎生活里怀抱爱、期待和憧憬。
沧海桑田,星移斗转间,许多传统的手艺渐行渐远。多年前,我自己家里曾备着一块磨石,原本打算菜刀哪天钝了,自己动手打磨打磨,不料,或许是现在的刀剪质量好,这么多年过去,那磨石竟很少派上用场,平均每年也用不上一次。听说,网上还售卖一种电动磨刀器,几秒钟磨一把菜刀,用起来特别省时省力……尽管,磨出来的效果不及磨匠活。或许,“磨剪子戗菜刀”这行当不是不可或缺,最终能够被时尚先进的方式所替代,但我更希冀它被传承、坚守。
与以往略有不同的是,如今的“磨剪子戗菜刀”师傅增加了一辆单车,骑着单车揽活,方便、快捷,每天能跑更多的地方。有的师傅还在车头装一个小喇叭,来回播放事先已录制就绪的吆喝声,省些气力,算是一种“与时俱进”吧?当我偶尔看见,“磨剪子戗菜刀”依然被人操持着走村串巷的时候,这个行当已刹那间穿越了漫长的岁月,成为一首温馨的歌谣!在金属的擦碰中铛铛作响,将时光激起涟漪,让悠久、厚实的传统,还有那些与传统心心相印,血脉相连的人们鼓荡一张博大的翅膀,也让我麻木、迟钝的触角保持敏锐、明亮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