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余酒后说从前
那座荒院,是时光写给出版人的信  
平衡
3上一篇  下一篇4 2025年12月22日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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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座荒院,是时光写给出版人的信  

张万金
 

我第三次来到旌德县乡下的这个破旧的小楼前,环顾四周,院墙塌陷得更厉害了,瘦骨伶仃的几根梁柱歪斜在秋光里,犹如古墓里残存的肋骨。近十年来,我三次探访这处孤零零的“吕碧城故居”,每次却皆如新遇——它竟一次比一次更瘦削、更萧瑟了。

第一次来时,院墙尚算完好,尽管木楼门板剥落,窗棂凋零,墙上的“吕碧城故居”字迹还依稀可辨。我伸手抚过,触手冰凉。忽然想到“出版”二字,亦是这般从无到有的刻痕,将无形之思化为可触之文。只是,这般初次的惊诧与触动,终究是轻浮的,如风吹过水面,荡开了波纹却未曾扎入深处。

第二次来时,风雨侵蚀的痕迹更甚了。我恰与几位朋友同行,提及吕碧城,友人面面相觑。我一时无言,只得指着那破败门额:“此宅主人,是中国最早的女出版家。”他们目光游移扫过,终究只留下些不解的敷衍笑容。而我心头却如坠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:新闻出版人倘若不知吕碧城,恰如建筑师不识梁思成、林徽因,是连自己根系都漠然忘却的笑话罢?只得暗自惋惜着,又绕宅子走了几圈。

可今日重来,这残垣断壁,倒使我如面对一面时光之镜。我默然立在院内,抚摸那木柱上的裂纹,如触碰着历史苍老嶙峋的骨节。昔日“出版家”的金字牌匾,在潮湿与虫蛀之下早已化作朽木,其上甚至滋生着绿意森森的苔藓。

我忽而忆起,彼时一个清冷的午后,在一家资料室翻阅早年出版书目,竟发现过吕碧城主持刊印的读物。那书页泛黄,铅字却深凿纸页,仿佛有不肯枯竭的精神之力,执拗透过岁月向此刻传递着温度。而此时,我站在这破败院落中,脚下是野草疯长的土地,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愧疚感浮上心头。更深沉的,恰在于我辈出版人自身——我们日日忙碌于新纸新墨,可对于根脉,却连触摸也不屑吗?新时代的出版大厦在喧嚣中节节拔高,地基的砖石却任其在荒草里被蚀空,被遗忘。

遥想吕碧城当年,亦曾以柔韧之心,将铅字与墨香沾上书页,欲为国民启智传薪。如今她的故居却被岁月之手拆成零落的一堆瓦砾,凄惨地横陈于野草荒烟之中,任其无声哭泣。我躬下身,捡起一块带着苔痕的残瓦,握在手中,冰凉而粗粝。这触感直抵心底——所谓“保护”,岂止是梁柱不倾?更在于拂去蒙蔽历史面目上的尘埃,使后来者认出自己精神谱系上那被遗忘的刻痕。

若有一日,这木楼得蒙修缮,不必金碧辉煌,但求还原那纸墨木版的气息。那时,檐下或可展示她印行的书刊,墙上简介其筚路蓝缕;更可以辟出一角,让后来学童知道,此处曾有个女子,在铅与火的时代,以文字作舟,渡人于蒙昧之河——这样的文旅,何尝不是对历史无声的铭记?它远比那些仅知追索古装拍照、品茶尝鲜的浮光掠影,更于无声处深植了文化的骨血。

就在该文收笔之时,旌德朋友传来吕碧城故居正在修缮的照片,恰为文字收尾添了温润注脚。岁月流转,才女风骨与故土文脉,终在修缮的一砖一瓦中,得以延续回响。

时光写给出版人的这封荒院之信,一定会成为我们拂开苔痕的指尖,把岁月藏起的故土,一笔一画,还给山河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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