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瓜是个好东西。南瓜花也是个好东西。要想南瓜多结果,早起授粉很重要。母亲一大早起来,就去看她的南瓜花。金黄金黄的南瓜花,像极了灶膛里燃烧的小火苗,一朵一朵,耀眼好看。母亲去掐开在高处的南瓜花时,双手触碰之处,花叶乱摇,七彩的露珠自上而下跌落,摔到下面的瓜叶上,再摔到更下面的瓜叶上,纷纷散做玉碎。
长梗的南瓜花下面没有小南瓜,母亲说是谎花,结不了瓜。谎花都要掐下来,捡花蕊上花粉密实的,撕掉五片花瓣,用来给瓜花授粉。母亲挽着裤脚,蹚着露水,弯着腰,或者蹲下身子,掀起大片的南瓜叶,仔细查看,生怕漏掉一朵瓜花。一朵瓜花就是一个大南瓜呢,能吃好几顿。母亲一边收拾剩下的谎花,一边乐呵呵地跟我说话。
我喜欢吃南瓜,也喜欢跟着母亲掐南瓜花,更喜欢吃母亲用南瓜花做的咸食。南瓜花洗净切丝,大盐粒子擀碎撒匀,加入多半玉米面,少量白面搅拌成糊状,准备工作就完成了。母亲在灶门口摆上几块砖头,架上小铁锅,点燃柴草。锅热后用筷子头蘸几滴油放锅里,油热后沿着锅边倒进面糊,待一面煎至金黄,南瓜花咸食就可以翻面了。
南瓜花咸食翻面的时候,屋里屋外已经溢满南瓜花的清香,红彤彤的火苗舔着锅底,也舔着我的心。快熟了,快熟了,我咕咚咚咽下口水,眼巴巴地瞅着锅里的咸食。
母亲做的南瓜花咸食,外皮酥脆,内里香软,吃一口我能咂摸半天。不单单是南瓜花,西葫芦花和冬瓜花也都能吃,做咸食一样是外皮酥脆,内里香软,满屋飘香。我小升初考试的那天早晨,母亲一大早起来,掐了南瓜花,洗净切丝,擀了大盐粒子,加入白面,加入两个鸡蛋,用小勺舀了半勺油放进小铁锅,给我烙了一个白面鸡蛋南瓜花咸食。
金黄的南瓜花,金黄的鸡蛋液,把白面染得金黄金黄。我很久没有吃到纯白面做的食物了,狼吞虎咽的同时,也没忘了撕下一块塞到母亲嘴里。娘,你快尝尝,可香了。尽管母亲一再躲闪,退了再退,我还是把白面咸食塞进了她的嘴里。
那年小升初考试,我信心满满。等到成绩出来,我们班只过了录取线两个,我是其中之一。一年一年,花开花又落。一次一次,朝霞又晚霞。衣食无忧的日子里,母亲不但做南瓜花咸食,还裹了面糊炸着吃,和鸡蛋一起炒着吃,但我最喜欢吃的,还是她做的南瓜花咸食。
又是夏天了,南瓜花又开满了乡村的菜园。我馋母亲做的南瓜花咸食了,就去菜地里掐来一些,学着母亲的样子,在电饼铛里煎了几块。金黄的南瓜花,金黄的鸡蛋液,把白面染得金黄金黄。可是没有了故乡的南瓜花,没有了母亲的陪伴,我再也吃不到一块那样香甜的南瓜花咸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