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秋时节,午后的阳光洒在裕溪河面上,流淌着诗意般粼粼波光,两岸沉甸甸的稻谷在秋风中摇曳,翻涌着金色的浪涛如海洋一样宽广。沿着宽阔的公路拐进民俗文化村,黛瓦白墙的徽派建筑群跃入眼帘,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。抬头,忽见一座玉鹰雕塑矗立路口,青白玉料在秋阳下流转着青铜器般的光泽。若不是看见“凌家滩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欢迎您”字样,我几乎要以为误入了江南园林。绕过缀满玉璧纹样的文化墙,凌家滩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牌坊就在眼前——这里既是五千年前的先民聚落,亦是解码中华文明曙光的时空之门。
“38年前,这里还是长满荒草的土岗。”导游张佩轻抚着探方边的玉料标本墙,斑驳的赭红色土层里嵌着星星点点的玉屑,她如数家珍讲起凌家滩的变迁。说起1985年那个改变村庄命运的冬天,这位土生土长的凌家滩女儿依然动容:为了给母亲选择墓地,村民万传仓在北山岗上一铲子下去,竟然挖出许多玉环、石锄,意外叩开文明之门。在随后的考古发掘中,沉睡五千年的玉龟、玉版重见天日,惊动四野的锄头声,就这样揭开了改写中华文明史的序幕。
穿过时空隧道般的连廊,考古现场的巨大探方赫然在目。“这些经烈火淬炼的遗迹厚达1.5米,证明此处曾是持续数百年的祭祀圣地。”工作人员介绍,发掘地点主要集中于墓葬区,发现随葬品以玉石器为主,代表性玉器有人、龟、版、鹰、龙等。2023年5月,在第二届中国凌家滩文化论坛上,考古界专家一致认为:凌家滩遗址是距今5800~5300年前新石器时代晚期长江下游巢湖流域迄今发现面积最大、保存最完整的中心聚落遗址。凌家滩文化在中华文明起源和形成过程中具有标志性地位,被国内考古界称为“中华远古文明的曙光”,与红山文化、良渚文化并称为“中国史前三大玉文化”。
在馆前广场,玉人托举日月,玉龟驮负河图,青铜铸造的史前生活群雕中,先民们正用砾石琢磨着玉料。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玉猪雕塑:仿照2007年出土的“中华第一玉猪”放大制作,88公斤的墨玉身躯在秋阳下泛着幽光。步入环形展厅,时光仿佛被折叠压缩。左侧展墙详述着14次考古发掘历程,泛黄的1985年发掘日志与最新的三维建模图并置;右侧全息投影重现着制玉工序,管钻溅起的玉屑几乎要飞出屏幕。中央展柜里,玉版龟甲组合件泛着温润的包浆,与隔壁4K纪录片中考古学家叶润清的解说形成奇妙互文:“这些礼器证明凌家滩在5300年前已形成完整祭祀体系……”忽然,一阵稚嫩的惊叹声从生活场景复原区传来,几个小学生正围着等比缩小的干栏式建筑模型,争论先民如何用石犁开垦土地。
转角间,我在遗址公园遇见保洁员周阿姨。她轻扫着银杏落叶笑道:“三十年前我在这片岗子上挖过野菜,哪想到地底下藏着国宝。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研学基地的孩子们正在专家指导下体验浮选法,细筛中不时闪出特意埋藏的仿制玉粒。更远处的考古工作站里,年轻研究员们对照着航拍影像,为第十五次发掘制定方案——他们手中的电子测绘仪,恰与展馆里陈列的原始测量罗盘遥相呼应。
文旅融合,赋能乡村振兴。含山县凌家滩遗址管理处主任唐军介绍说,近些年来,含山县坚持开发与保护并重,活化、利用凌家滩文化遗址,推进文旅融合和乡村振兴,年接待游客100余万人次,辐射带动全县各旅游景区经济收入超140亿元,以凌家滩文化为链条的全域旅游产业正在蓬勃发展。
夕阳攀上玉鹰博物馆的翅尖时,我们开始踏上归程。一缕斜阳正穿透玉鹰造型的博物馆玻璃幕墙。光影流转间,五千年的玉器纹样与当代建筑线条完美交融。车窗外的凌家滩渐渐隐入金色稻浪,而我的笔记本里,已落满玉屑般晶莹的文化密码——这里既不是凝固的遗址,亦非喧嚣的景区,而是文明在改革开放春风中绽放的永生之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