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黑泥河纪事》的故事发生在黑泥镇。名曰黑泥镇,却是一个因黑泥河得名的村庄。虽然是一个江南的小村庄,但是小说家默涵所要描摹的村庄风貌、叙述的村庄故事,却显然又具有普遍性,非江南所独有。
默涵写了黑泥河的今天,也写了黑泥河的昨天,这就让小说具有了历史的纵深感。同时,这种“时代风云流转”的时空结构,让黑泥河变得抽象起来,抽象成乡土社会的标本。在此,默涵表明了自己的叙事雄心,他要通过《黑泥河纪事》来浓缩乡村社会的变化。《黑泥河纪事》的情节核心,叙述的是退休干部潭良德由城返乡的见闻录,描故乡的人,叙故乡的事。但是,讲故事似乎又只是小说的外套与表象,默涵显然更为关注的是故事所包裹着的价值内核,就是“故乡人的命运变迁”所暗示和隐藏着的文化心理流变。总的来说,这是一本颇有思想深度、也颇具艺术高度的乡土小说,是新时代安徽文学的重要收获之一。
《黑泥河纪事》是潭良德的返乡录,也是潭良德的发现录。默涵用剥洋葱的方式,让潭良德在探亲访友的时候,层层揭开故乡的内面景观。就像默涵所说,他要反映基层民众生活的真实状况。那么,潭良德所见的真实故乡是什么样子呢?一方面,这是一个欣欣向荣、生机勃勃的故乡,“青山含黛,树木葱茏,花团锦簇,空气新鲜”,昔日破旧农舍,如今崭新洋楼。另一方面,这里又是一个正在凋敝、日趋空心化的故乡,年轻的一代为了谋生或子女教育去了城市,留守乡村的主要群体是或贫或病的老人。同时,潭良德还惊讶地发现,故乡的文化正在退化和脱变,在资本的侵蚀和利益的驱动下,乡村社会曾经“那种真诚,那种融洽,那种谦和,那种豁达与包容”的社群关系,已变得“那么生疏,那么孤僻,那么自私,那么冷漠,那么的刻薄无情”。这显然是更加令人担忧的景象。在此,默涵充分彰显了小说家直面现实生活的真诚和勇气,他没有随波逐流地盲从时下某些乡村文学的叙事俗套,回避了简单歌颂、纯粹赞美的单向度叙事,坦诚地为我们描画出一幅完整的乡村社会画卷。
《黑泥河纪事》是一部结构完整的长篇小说。虽然小说以“主人翁潭良德回故乡的形成轨迹贯穿始终”,但它其实是一本乡村故事集。默涵采用《儒林外史》的写法,《黑泥河纪事》是由一个接着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所构成的。默涵所讲述的不是潭良德一个人,或者是几个人的故事,而是潭良德的身体返乡的见闻录和精神返乡的省思录。虽然默涵也将潭良德与孙雅萍的初恋故事编织进去,成为小说讲述的对象。但是潭良德和孙雅萍的初恋不过是默涵进行文化反思的案例,是美好的情感被恶毒势力毁灭的见证,是谴责包办婚姻导致恋爱悲剧的注脚。因此,与其说潭良德是《黑泥河纪事》的主人公,不如说他只是黑泥河这个乡村世界的观察者。
因此,如果我们要追问究竟谁是《黑泥河纪事》的主人公?那么,就文本的实际来说,这个主人公不是潭良德,更贴切的答案应该是生活在黑泥河这个江南村庄里的每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