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种过芝麻,黑芝麻、白芝麻都种过,是和妈一起种的。四五月份,平整好地,然后把芝麻撒上去,再用细土覆盖上,一场春雨过后,芝麻鹅黄色的苗就齐齐地长出了。随后浇上一两次肥水,就不要管它了。芝麻种得密,齐齐向上冒,一般野草长不过它,带花长高,把竞争的草们按在脚下。
芝麻多种在“孬地”上,芝麻是旱作物,耐旱,岗头上、坟地边,开块地种上也就种上了,好地轮不到芝麻,好地种稻、种麦、种豆,否则不就是“拣了芝麻丢了西瓜”。芝麻香,可在农作物面前摆不上重要位置。我奶奶常说:吃盐长劲,猪油吃在腿上,香油吃在嘴上。盐是必需的,没有劲田里的活干不动。腿迈不开也不行,猪油助腿力量。香油指的是芝麻油,香香嘴而已,言下之意有它没它都行。芝麻的地位就尴尬,种不种都行,种也就是个点缀。不过,村子里还是星星点点种些芝麻的,白芝麻、黑芝麻都有,当是农作物的多样化。白芝麻和黑芝麻在收获前是分不清的,一样的叶、一样的杆、一样的花、一样的荚,非得荚老成了,籽白如雪、籽黑如铁,才能分得清谁是白芝麻,谁是黑芝麻。芝麻是高个子,在秋作物中,比棉花、豆子、水稻高多了,和高粱、玉米几乎比肩,芝麻节节向上开的花好看,纯纯的白,喇叭状,细闻还有股甜甜的香。芝麻花从底层向上开,一层层开,如是叠罗汉,非得把花送上梢头。乡间花多,芝麻开花算得上繁茂,大片的开,和春天的油菜花有一比。芝麻叶虫吃、鸡吃,我们哪儿人不吃。有一年去河南,上了一道面拖油炸菜,说是芝麻叶为原料,小心品尝,果然有股子芝麻香,免不了大口的咀嚼,给自己的口腔狠狠补了一课。村子里似乎更看中黑芝麻,黑芝麻油油的亮,若是包了一汪油。村人爱将黑芝麻炒熟了,拌上白糖,用手抓了吃,说是能治白发。炒熟的芝麻特别香,白的、黑的一样的香,炒熟的农作物,芝麻第一香。
村里传一教书老先生吃炒芝麻的故事。老先生家访,学生家客气,炒了芝麻摊桌上,用来招待先生,老先生不好意思多吃,想出了一点子,教学生写字。于是用食指沾了唾沫在炒芝麻上写字,如此反复,炒芝麻进了老先生嘴。剩下的芝麻落桌缝了,老先生感叹学生学得快,手拍桌子,一声“好”,芝麻飞出,又进了先生嘴。
炒芝麻香,小磨麻油更香。小石磨将炒熟的芝麻慢慢磨过,芝麻油渗出,香味直逼肺腑,是各种凉菜的杀手。生食、熟食淋上点麻油,色香味就上了个层次。小磨麻油许多年里在我家是奢侈品。种芝麻点缀土地,也点缀生活,收点芝麻,不论黑白多用在春节期间炸点心和包元宵上,星星点点的芝麻香过嘴后,又令人生出许多向往。
小时对村子之外的另一个村子,充满了想像,这个村子叫芝麻洼。芝麻洼是块洼地,据传过去种满了白芝麻、黑芝麻,后来改种水稻、麦子,芝麻一度走失了。前些日子去了次芝麻洼,见到了芝麻的天地,正是芝麻开花日子,芝麻花开好,白花多多,竟见到红的芝麻花、黄的芝麻花,让我有些沦陷。游人不少,是奔芝麻花来的,又不仅是,他们还预约“头茬”红花、黄花麻油来的。我悄悄问种芝麻人:有何不同?种芝麻人附我耳朵说:也就是白芝麻、黑芝麻。
一文友妈开荒种芝麻,秋收获甚好,黑白掺和,60来斤。问我怎办,我说磨油呀,小磨麻油香死人的。去小镇打听,还真有这手艺——20斤起榨,一斤芝麻能出半斤左右油,要饼,加工费1.5元/斤,不要饼1元/斤,10月1日后,周二、四、六,下午开榨,其他时间不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