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家乡,芋头是一种常见的食物。母亲是做芋头的高手。做完农活,她就到菜地里用三齿铁叉挖几棵芋头回来,用水洗干净,刮去皮,切成小块,或与扁豆煮、或与鸡块烧。揭开锅盖,一股芋头的清香扑鼻而来,让低矮的厨房变得无比生动。
芋头种植起来无须费神,种下去完全不要去管理,加上芋头产量也高,所以每年都会种很多。更因为贫穷,加上芋头也卖不出好价钱,自然就成了餐桌上的“常客”。又因为日子过得艰难,芋头很少跟肉、鸡一块烧,都是粗陋地单独烧制。
我就不喜欢吃芋头,当然不仅仅是经常吃的原因,也不是没有跟肉一起烧的原因。我有点吃不惯那种粉粉的、沙沙的菜,不仅是芋头是这样,土豆也是这样,我也不爱吃。即使是日子窘迫,在吃菜上我也“固执”得很,宁愿只吃白米饭,也不愿意往芋头这道菜去伸一下筷子。
不仅平时是这样,哪怕是中秋节时也是如此。老家中秋节那天有个礼敬月神的仪式,摆在室外的桌上有月饼、菱角、毛豆、莲藕和芋头等贡品。除了莲藕是生的以外,菱角、毛豆、芋头都是煮熟的。仪式结束,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月饼、菱角、毛豆和芋头,这也是当天的晚饭。其他的我都能吃得津津有味,唯独芋头我碰也不碰。母亲见到这样,就会皱起眉头,认为一个农村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应该这么挑食。母亲忍不住的时候就会说,每样都要吃一点,不然不吉利。那时,我只好剥一个芋头——煮的时候是没去皮的——放在嘴里抿几下,就算“交了差”。虽然我在吃食上过分挑剔,母亲也没有纵容我的意思,芋头仍然是三天两头的上桌。母亲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,一分钱都要掰成两瓣花的日子,她也束手无策。
后来我当兵离开家乡,基本上就再也没遇到过芋头了。即使回乡探亲,或是芋头还没有上市,或是母亲知道我不爱吃芋头,当然更是因为生活的改善、日子开始慢慢富足,桌上再也没出现过芋头这道菜。与妻子成了家,一到芋头上市,妻子就会买来芋头,每次她都能吃得不亦乐乎。见我不怎么动筷子,她就问我为什么不吃芋头,我说我从小就不喜欢,她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。甚至问我芋头这么好吃,咋就不喜欢呢?
人跟人的爱好并不相通。就像妻子理解不了我不爱吃芋头一样,我也理解不了她为什么如此爱吃。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芋头,妻子说芋头既有营养、又很香,而且还有药用价值,吃了对身体好。不仅如此,妻子的重庆老家也盛产芋头,她从小就经常吃,倒成了她对远在千里之外家乡的惦念和回望。在妻子的影响下,当然也是上了年纪的原因,我也不再固执与挑剔,慢慢地吃起了芋头。别说,有了思想上的改变,行动上也变得顺畅多了,我也喜欢上了芋头,喜欢芋头那种清香、喜欢芋头糯糯的口感。
有一年中秋回老家,母亲见妻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芋头,高兴地说:“我欢喜吃芋头,没想到媳妇也喜欢吃,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!”从那以后,只要我们回老家,只要有芋头卖,母亲一定会做这道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