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著是时间深处的精神土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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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著是时间深处的精神土壤

凸凹,散文家、小说家、评论家,北京作协散文委员会主任
 

记者:新书《天下风情》收入不少谈读书的篇目,包括很多经典作品的解析。您读书读得如此认真细致令人敬佩。能谈谈读书方法吗?

凸凹:坦率地说,我的读书,经历了一个从“无方法”到“有方法”的过程。

我出生在京西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村,所幸的是,父亲当着村里的支书,得以享受到上边赠阅的“两报一刊”(《人民日报》《解放军报》和《红旗》杂志)。后来父亲带回两本《房山文艺》,一切就不同了。书册里的风光开了我的蒙昧,文学的世界,不仅情感浓郁,还放飞想象,一如插上翅膀。后来去拜访那个编刊物的人,他叫赵日升,是个知名诗人,有诗歌《拒马河,靠上坡》收在小学课本里。他戴着一顶米黄的鸭舌帽,面目黧黑。他对我说,既然爱好文学,就多读,而且是拼命地读。上专业学校之后,就从助学金中挤出银两,订阅了《青春》《萌芽》《青年作家》和《青年文学》,还有《星星》和《诗刊》。参加工作后,第一个月的工资,就买了一套《鲁迅全集》。

后来又大量地买进世界名著,贪婪地阅读。到了世纪初,觉得散漫的阅读,得到的收获也是“凌乱”的,便开始讲究“方法”了,启动了一个“名著重读”的系统工程,要遍读天下名著。为什么要研读“名著”?因为我认为,名著是时间深处的精神土壤,它记述的是人类的典型形状、典型情感,是人性不断提升的基础和平台,是人性从兽性中脱颖而出的见证和坐标。所以,阅读的过程,为的是寻找来路,理性地找到继承和发扬的精神命脉,不蹈“覆辙”,不费虚工,节省精神追求的人生成本,更好地进行新的思想建构。这个系统阅读的方法,使我获益颇巨,使我的写作有了“学问”的支撑,与其他乡土文学写作者区别开来。

记者:在《闲书里的“不闲”》一篇中,您谈到自己读书一般是循着周氏二兄弟的书目索引,按他们所列的书单或文章中提到的典籍去选取自己的读物——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?为什么选择周氏二兄弟?

凸凹:在现代文学中,周氏二兄弟成就最大、影响最大,学问也最大。当然会成为我学习的榜样。同时,还有一个最切实的原因,因为在我的性格中,既有阳刚、峻急的一面(暗合着鲁迅),又有阴柔、冲淡的一面(暗合着知堂)。这也是为什么我给自己起“凸凹”为笔名的一个直接诱因。那么,取周氏二兄弟为阅读的“索引”,就正可以分别满足我的“两面”的需求,让阳刚和阴柔都得到滋润和发育。这个习惯的形成,也大概是起于世纪初。那时候,我已经出版了几部散文随笔集,读到的许多人,包括几个著名的业内人士,都说我的文字,一会儿有鲁迅的韵味,一会儿又有知堂的余影,颇有意思。这或许是贬义,但我却当褒义看,猝生出一种自觉的意识:也甭“一会儿”又“一会儿”了,索性“一贯”下去,沿着他们的足迹走到终途。

记者:《与爱默生的共鸣》中您分享了自己读传记作品的体会,即把“我”摆进去,“我”与传主对话,传主与“我”验证,阅读就有了传主之外的衍生和启发。由此又谈到有“我”之写作与无“我”之写作的区别——您的文章引经据典、文思飞扬,堪称美文。能否分享一下阅读习惯?同样是阅读,为什么您的收获这么大?

凸凹:我的阅读习惯,除了经典名著是“硬着”头皮读下去之外,对其他著作,我普遍采取“平视”、甚至是“俯视”的态度,既敬畏书,又不做书的奴隶。对一般的书,特别是新书,我往往是泛读或浏览一下而已。一旦发现是“货真价实”的品类,才回过头去,做潜心的阅读。其目的,是不耽误功夫,能够向更多的书籍寓目。正像我在《与爱默生的共鸣》一文中所论述的那样,拿到的书,一旦能把“我”摆进去,能够给“我”一个生命的“验证”,那么,他在我眼里,便与经典类同。

记者:《石板宅日思录三录》是您于2014年8月至2015年7月的日记集,内容涵盖创作、阅读、友人交往、生活琐事等,尤其是读书笔记,对沈从文、止庵、车前子等人的评论有着独特的思考。您几乎每天都在读书?读书必有记录?

凸凹:在我这里,阅读的快感大于写作的快感,所以一到了晚上,就不写作了,而是把时间让位于阅读。晚八时之后,仰卧在榻上,悉心地读书。在枕畔预备着本和笔,一遇到精彩的段落,或会意的抒发,就赶紧趴在床上,或眉批,或抄录在本上。因而我的阅读过程,基本上是在“仰”与“卧”(趴)之间。到了晚近,年龄大了,记忆力差了,往往看了前边忘后边,就更离不开笔和本(纸)。纸上的记录,正是我创作的素材,整理、摘引、衍发写就了一篇读书随笔。在这其中,还有一层世俗的原因:书价是贵的,每读一本书,就写成一篇读书随笔,所得稿费,远远大于购书之资,补偿之外,尚有余额,可用于购买新书。哈哈,这是一个良性循环,便快乐在快乐之上。

记者:对您来说,阅读和写作已融入了生命。每天读那么多书,怎么收藏一定是个麻烦事。书架上最终留下来的是什么书?

凸凹:大量购买、大量阅读之后,必然会积累了大量的藏书。因为买书的时候,是出于“喜欢”,所以我的藏书,没有“多余”的部分,便没有“淘汰”的动作。因此,书架上的书,都是“重要”成员,均不可任意割舍。但在安置(处理)它们时,我有内在的秩序,乐意重读的书,我放在书架的中心位置或显著位置,便于随时抽取;重读兴趣不强烈的书,我放在书架的下层,以备不时之需。

记者:您有枕边书吗?

凸凹:当然有。我床头码着二百多本书,都是我随手翻阅的,系我“恒定的”枕边书。对我来说,阅读的快感有私密性质,绝不能与人分享。可公布的,有三部——一是英伦作家安德鲁·米勒的长篇小说《无极之痛》。这部小说,从文本上看,文字粗糙,叙事笨拙。但是,它抓住了当代人的生活特征,深刻地揭示了现代人的生活本质,读后,有感同身受的感觉,便深以为上,在枕畔耽读不已。二是日本学者竹内实的《回忆与思考》。它的妙处,是给阅读者一个认识历史的别样的角度:历史的真相,在于有我和无我之间——太无我,则缪;太有我则乖。三是梭罗的《瓦尔登湖》。这部书我先后读了十三遍,都是在我迷惑之时,以邀清廓。之所以要反复读,是它坚定了我的一个信念:人的迷失,不在于本质的迷失,而是观念的迷失。所以,人必须活在自信之中。

记者:在您读过的作品中,有发现被严重忽视或低估的吗?

凸凹:在阅读过程中,随时都可以发现被严重低估和忽视的作品。譬如孙犁的《风云初记》。对这部作品,评论家对它的评价不高,认为它结构松散、叙事拖沓,甚至认为他不会写长篇小说。但是,只要你能耐下心去阅读,并肯于下重读的功夫,就会发现,它是与时代同振、与生活同脉的大作,处处体现着白描的功夫——松散而自成节奏,散漫而逼近生活。譬如霍桑的《古宅青苔》。这是他的随笔作品,对湖滨风景有着极细腻的描写,对自然与历史与人性有着极深刻的剖析。但由于“沉闷”,一般人读不下去;也因为他的《红字》太过知名,有自我遮蔽的因素。但是,你一旦沉潜地读下去,你会发现,它是殊胜的自然文学经典,比肩于爱默生的《论自然》和梭罗的《瓦尔登湖》。而且,国人的生态文学作品与之相比,就显得浅薄、俗陋了。

记者:您曾出版了多少部读书随笔?

凸凹:四十多年的痴读之旅,且边读边记,“随手”就写了二十多部书话散文(读书随笔),被人誉为是“新书话散文”的代表性作家。其中《西典新读》一书,还获得了北京评论家协会颁发的优秀论著奖。这让我有一点小小的得意,因为它验证了我的“名著重读”工程是一个堪可称谓的精神之举。 据《中华读书报》

 
 
 
   
  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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