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褪尽,白际的夏天便从百丈冲瀑布里漏了出来。山坳里的水汽凝在青石板路上,踩上去能沾湿半只旅游鞋。新屋古树群的柳杉把影子泡在露水里,每片针叶都挑着晶亮的光,风过时抖落一阵细碎的雨,惊得树下的竹鸡扑棱掠过蕨类植物的绿浪。红豆杉的树干上,晨露顺着斑驳的树皮往下淌,在根部积成小小的水洼,映着天的蓝、云的白,还有山民担着竹篓走过时晃动的身影。
太阳爬过 “徽州天路”的弯道,整座山开始蒸腾起草木的清香。老谢的农家乐檐角挂着的玉米串,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,与晒匾里正在脱水的野葛粉相映成趣。竹篱笆上的牵牛花还没来得及合拢,紫色的花瓣上凝着的水珠被晒得发烫,引得蜂蝶在篱笆间穿织 —— 它们大概是这山里最勤勉的信使,刚从香笋干晾晒的竹架旁掠过,又一头扎进高山茶园的绿涛里。午后的暑气被山风撕成碎片。百丈冲瀑布的轰鸣隔着半座山就能听见,117 米的水幕砸在青石上,扬起的水雾在日头里幻出七彩虹桥。新修的栈道上,穿蓝布衫的老人背着竹篓拾级而下,篓里的野猕猴桃蹭着沾露的蕨菜,沾了满身清凉。孩子们赤着脚在河谷里追逐,凉鞋踢起的水花惊飞了石缝里的蜻蜓,红的像燃着的火苗,绿的似浸在水里的翡翠,翅膀扇动时带起细碎的风。
最热闹是在溪边的老樟树下。竹凳上坐着歇脚的骑行者,手里捧着粗瓷碗,喝着冰镇的野葛粉糊,碗沿凝着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,洇出小小的湿痕。卖红薯干的阿婆用蒲扇拍打着竹匾,褐色的薯干在风里轻轻摇晃,甜香漫过石拱桥,与对岸农家乐飘来的腊肉香缠在一起。穿校服的少年趴在石栏上写作业,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混着瀑布的轰鸣、蝉的长吟、还有公路上摩托车驶过的短暂引擎声,在山谷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。
傍晚了,山风忽然带了凉意。收工的采茶人背着竹篓往家走,篓底的茶叶梗渗出深绿的汁液,在石板路上拖出蜿蜒的痕迹。农家乐的屋檐下支起木桌,细瓷蓝边碗里盛着陈年的腊肉烧制的刀板香,洇着红韵,闪着油光。竹筛里摊着新炒的高山茶,沸水冲下去时,茶叶在水里翻卷着舒展,像一群被唤醒的绿蝶。远处的贵溪河泛着碎银般的光,两棵相依的老树把影子浸在水里,随着涟漪轻轻摇晃。
白际的夏天, 蓝天与白云交际的地方,热烈又清凉,像瀑布砸起的水雾,既藏着阳光的灼热,又裹着山溪的温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