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下班途中,忽见原本强烈又刺眼的夏日阳光,变得亲近而温柔。浪漫的夕阳贴在江面,色彩斑斓的空气里,成群结队的蜻蜓翩翩飞舞,绿化带的草叶和扬起的尘埃,泛着光彩。天地间的灿烂,吸引不少市民停下电动车和脚步,拿起手机来拍摄。新安江半江瑟瑟半江红,美景触手可及,人们纷纷感叹自然的美好。
路过绿化带的桂花树,闻到一股香气,原来今年的桂花开了。走到树下,抬头对着满树桂花深深吸几口气,就像要把这香气连同桂花吸入肺腑。如果桂花不是香得如此浓烈,行色匆匆的我,想必又会忽略它的存在。春时,同事说城东樱花开得很繁华,夏天,她又说公园的荷花非常漂亮,每次我都记在心里,计划着也去看看,可都错过了。面对眼前忽见的桂花,便想起王阳明那句话:“你来看此花时,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,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。”汪曾祺在《昆明的雨》中说,他住在昆明若园巷的时候,天天下雨,有一天,房东忽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,盘子里装着满满的缅桂花,湿漉漉的,让他的心一下温暖起来,变得“软软的”。
“忽见陌头杨柳色”“忽有梅花三两枝”“忽如一夜春风来”。忽见是久别重逢,是雨雪后豁见青云霁日,是一种不期而遇的美好和缘分。忽见是期待中发生的事,是早已注定的邂逅。因为已经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时,才会看见那人在灯火阑珊处。流光溢彩是清寂身影的铺垫,缓慢的日子孕育刹那间的激情。写作的人都有过对着电脑,人脑一片空白的困顿,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的尴尬。而当灵感忽然降临,柳暗花明,顿时又思若涌泉,文如春华。
一次忽然的转身,一次忽然的回眸,都可能遇见期待中的怦然心动。雪里忽见绽放的梅花,窗户忽见飞来的小鸟,清晨忽然响起的第一声鸟鸣。行到水穷处,忽见白云起。美好的瞬间,每一个忽然所见都值得我们格外珍惜。我有一次在一个陌生的酒店参加婚礼,出来时已经很晚,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班公交车的背影离去,不免感到焦虑和着急。我一边搜寻出租车的影子,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,城市的灯光倒映在江中,忽然发现夜晚的小城如此美丽和安静,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欣赏过小城夜景了。我索性沿江边慢慢地散步,江风习习,天上繁星闪烁,地上流光溢彩,心情却很愉悦。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”纳兰性德的诗从侧面反映了忽然遇见的纯粹与美好。记得彼时与她相爱,我住城西她住城东,相隔足有十几公里路,工作性质不同,相见并不容易。有那么几次,当我拖着疲倦的脚步下班回家,推开家门时,忽见桌子上一大袋的水果,西瓜、香蕉、桃子,还有洗好的衣服和鞋,心头一暖,知道她来过,虽然走了,可整个屋子都留着她的身影和气息。
《红楼梦》里贾宝玉顶风冒雪去芦雪广,被一股寒香吸引,“回头一看,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,映着雪色,分外显得精神,好不有趣。”忽然不同于突然,突然有迅猛之势,常预示着发生意料之外的事,会打破平静的瞬间,来得有些唐突,让人猝不及防。忽然则是明知会发生的事情,意料之中,但确定不了时间,比突然来得缓慢,温柔。同样是《红楼梦》,贾宝玉读《会真记》,读到“落红成阵”时,“只见一阵风过,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,落的满身满树满地皆是”。所谓相由心生,忽见花开,其实是内心早已种下花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