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时节的雨丝总沾着艾草香。微风悠悠地吹着,田野里、地垄沟旁,艾草就在那一片葱茏里冒了出来,就像一群低调的绿衣精灵,在细雨里,悄无声息地生长着,静静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清新味道。
哼着“大王叫我来巡山”的欢快曲子,我蹦蹦跳跳地就出了小院儿,往右一拐,顺着那条满是荆棘的小道,朝着坡上走去。在我的记忆当中,这山坡就是艾草的地盘。一到夏天,暖阳从云隙漏下来,给漫山遍野的艾草镀了层金箔,风过时涌起绿浪。
还没走到近前,那股熟悉的清香就慢悠悠地飘过来了。这香啊,不像玫瑰那般浓郁得刺鼻,也不像茉莉那样甜得发腻,就是一种质朴的、从大自然心底散发出来的清新,闻着就叫人心里舒坦。看呀,艾草长得细细瘦瘦的,一身碧绿,既没娇艳的花朵来吸引人,也没高大的枝干来显示自己,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杂草丛里、地垄沟中扎下根,悄无声息地长着,却又用这丝丝缕缕的清香表明自己的特别。
母亲常说艾草是通人性的。幼时跟着她在田埂边采艾,总见她用拇指轻轻搓揉叶片:“你瞧这绒毛多软和,像不像襁褓里的小娃娃?”
我弯下腰,认真地挑着每一根艾草,只采上面带着叶子的那一小截嫩茎,这可是能吃到鲜嫩艾草又不会有渣子的诀窍。艾草就像个神奇的小物件,越采它长得越欢,过不了几天,新的一茬又冒出来了,就和割不完的韭菜似的。没一会儿,我就装了小半提篮。一抬头,发现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到山下去了,天边就剩一抹淡淡的红,眼前的山影也渐渐被暮色染得黑乎乎的了。
带着满满的艾草回到家,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。最常见的做法就是把艾草切碎,和蛋液一块儿炒。母亲炒出来的艾草,鸡蛋总是不怎么看得见。我呢,有自己的法子,适当地洒些水,再盖上锅盖焖一会儿,出锅的时候,那艾草被金黄的蛋液严严实实地裹着,颜色好看,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。开始的时候,母亲老是嫌艾草苦,要先在开水里焯一下,可我就喜欢那点苦味,觉得这才是艾草本来的味道。在我的坚持下,后来全家都爱上这种略带清苦的炒法,像接受夏天本真的脾性。
艾草可不单能做菜,还有不少用处。《本草纲目》记载:艾以叶入药,性温、味苦、无毒、纯阳之性、通十二经、具回阳、理气血、逐湿寒、止血安胎等功效,亦常用于针灸。每年端午,母亲都会把一部分艾草晒干,用花花绿绿的布头缝成小巧的香包,再装上几片干艾草,放到箱子、衣橱里。等到换季拿衣服的时候,那艾草的清香一下子就散出来了,既能赶蚊虫,又给衣服添了不一样的味道。我也会兴高采烈地帮母亲做香包,在上面绣小花、小动物,或者用香头烫出树叶的纹路,再用心编五彩的挂绳。晒干的艾草在布袋里沙沙作响,夜晚枕着它入睡,连梦境都染着草木清气。
端午前后,艾草还能变成青团、艾糍、艾饺这些美食。咬一口青团,软软糯糯的外皮裹着清香的艾草,甜和清新在舌尖混合起来,就好像把整个夏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。“端午食艾,无灾无难”,老祖宗传下的这句话,满是对生活最实实在在的祈愿。
端午的山风穿堂而过,掀动晾在檐下的新制香包。一闻到艾香,以前那些欢乐和温暖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艾草早就不只是一种植物了,它是童年欢乐的记号,是亲情温暖的连接,承载着那些平凡又美好的时光,年复一年,在记忆深处散着悠悠的清香,永远也不会散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