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友在圈里发了一组油菜花的图片:阳光下,金黄的油菜花迎面扑来,黄的花蕊,绿的枝干,在黄黄绿绿之间,它们开得那么灿烂。看着图片,由此想到了也是在春天田野里盛开的一种花——红花草。第一次见到红花草,是下乡插队那年。那时我不知道田里开的是什么花,只是觉得那花开得非常漂亮。一问才知道,它叫红花草,是做绿肥使用的一种植物。它还有一个不仅好听而且又很有诗意的名字:紫云英。
“不与稻花争宠爱,腐身沃得稻花香。”红花草的使命就是“肥田”。寒露时节,晚稻尚没开镰收割,队里就安排人将红花草籽均匀抛撒在湿润的晚稻田里。撒下种,无须理会,不必管理,十天半月后,稻田里就拱出密密麻麻的绿芽。
晚稻收割时,红花草可就遭罪了。因为这时我们的眼里只有沉甸甸的稻穗,完全忘了红花草的存在。我们在田里来回收割时,红花草被踩踏得惨不忍睹。晚稻收割完毕,也就几天功夫,红花草又从地里活了过来。没有了稻禾的遮挡,红花草反而有了扬眉吐气的舒展,摇曳在萧瑟的秋风中,蛰伏在凛寒的冬日里,默默等待春天来临。
当春风拂过大地,和世间万物一样,红花草经暖风一吹,呼啦啦一下蹿出很高。不久,在阳光温柔的抚摸下,便开出很多紫红色的小花朵,在密密匝匝绿叶的衬托下,犹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,站在那里盈盈浅笑。此时,置身田野,放眼望去,那红花草如毯子一般在稻田铺陈开来,紫红色的花儿闪耀着紫色的星光,摇曳生姿,成为乡村春天里一道最亮丽的风景。这个时候,远方的养蜂人赶来了。成千上万的蜜蜂,飞向花儿朵朵的红花草,空气中充盈着嗡嗡的蜂鸣。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,城里卖的紫云英蜂蜜就是采自红花草。
红花草还可以当菜吃,可清炒,可凉伴,亦可做汤。而且红花草还是牛、猪、羊喜欢的饲料,但不宜食之过多,不然很可能引起腹胀,严重的可危及生命。因此耕田时,都会给牛戴上用竹篾编制的嘴套,防止它在耕田时,边走边吃。记得有一次,牛趁人休息不注意的空当,偷偷跑到还没有翻耕的田里狂吃一顿,结果肚子胀得像鼓满风的船帆。幸亏公社兽医站离我们村不远,兽医及时赶到,用一根针管在它肚子上打个洞,放了气,才救了它一命。
春耕是在红花草盛开的时候开始的。犁头插进泥土,随着农人“嗨”的一声吆喝,耕牛闻声而动,奋力拉犁向前。大片大片的红花草倒伏在犁头下,埋进湿润的泥土里腐烂、发酵,为早稻生长提供养分。它的花香,将化作稻花,再次熏染广阔的田野;它的精华,将凝聚在稻米里,出现在百姓的餐桌上。这就是红花草的品格: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
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。自打返城之后,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红花草。去年开春,我回到插队八年的生产队,原以为这个季节是一定能看到红花草的,结果让我大失所望。村里人告诉我,早些年化肥就替代红花草了。
写到这里,我闭上眼睛,恍惚大片大片的红花草盛开在我的身边,将我温暖地包围起来。我终于明白,那片曾在岁月中摇曳过的风景,就像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了。